轉眼間，就到了出征的日子，五萬禁軍早早的在臨安西門外集結完畢，西門正前方臨時架起了一座丈餘高臺，小皇帝趙壽在大內官李懷的帶領下，邁步走上高臺。

趙顯以及蕭子俊等西征眾將，已經在高臺上等候許久，見到小皇帝駕臨，蕭子俊等人立刻下跪，對著趙壽叩拜。

此時數萬雙眼睛盯著這座高臺，就連趙顯也不得不恪守禮儀，對著小皇帝跪了下來，口稱萬歲。

此時，臺下五萬禁軍，同時跪了下來，五萬人異口同聲，山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人異口同聲，這聲音就已經可以炸破天際，震耳欲聾。

盡管小皇帝曾經參與過不少次朝會，也已經數次接受過百官朝拜，但是這種幾萬人的場面他顯然是第一次見，趙壽左右看了一眼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暗暗咬牙，讓自己的小腿不再顫抖，勉強走到趙顯的面前。

“叔父——”

趙壽手上使勁，想要把趙顯從地上扶起來，盡管小家夥力氣並不大，但是趙顯還是順勢起身。

說來奇怪，趙顯以前面對成康皇帝的時候，也曾經多次下跪，那時候他心裏並沒有多少芥蒂，更多的是順其自然，但是此時對這個還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皇帝下跪，趙顯心裏隱隱有了一些不舒服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但是卻真實存在。

扶起趙顯之後，小皇帝又走到趙顯身後，口稱“舅父”，把他的親娘舅蕭子俊也扶了起來。

蕭子俊恭謹低頭，連道不敢。

扶起了兩位長輩之後，小皇帝環顧了一眼高臺上諸將，聲音清脆：“諸位都起身吧。”

“謝陛下。”

臺上的武將多是蕭子俊麾下的右營將官，身為禁軍，自然對皇帝恭恭敬敬，盡管這個皇帝是一個九歲的小孩子，這些人仍然畢恭畢敬，甚至聲音顫抖。

在古代，能見到一次皇帝，已經是非常榮幸的事情了，更何況還跟皇帝對了一次話？這種經歷，回到老家已經可以跟子孫後代吹一輩子牛了。

臺上的諸將站起來之後，趙壽看了看蕭子俊，勉強一笑：“舅父，讓將士們都起身吧。”

蕭子俊躬身抱拳：“末將遵命。”

說罷，他轉身對傳令兵傳令，數十個傳令兵飛速散開，不多時五萬禁軍已經統統起身。

小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伸手接過李懷遞過來的聖旨，走到了高臺前面，直面這五萬將士。

聲音隱帶顫抖。

“諸位將士。”

“我大啟偏居江南，向來與人為善，奈何蠻楚兇戾，次次襲擾我大啟邊關，此次更是直接進宮我大啟藩屬之國，此行此舉，已與進攻臨安無異！”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家夥說著說著，漸漸來了狀態，咬牙切齒的說道：“今日蠻楚敢進攻西陳，他日蠻楚便敢兵臨臨安，我大啟與人為善不假，但是立國百年，從不曾示敵以弱！今日蠻楚一再欺人，朕自不能忍，諸將士，可願替朕殺敵，衛護大啟國威？”

小皇帝說道這裏，已經義憤填膺，緊緊握拳。

趙壽年紀還小，聲音自然也不大，這番話說完之後，除了離高臺近的那幾個人，其餘人等幾乎完全聽不到聲音，但偏偏趙壽話音剛落，人堆裏就有幾名壯漢嘶聲大吼。

“上陣殺敵，衛護國威！”

“上陣殺敵，衛護國威！”

聲音如同波浪一般散開，不多時五萬人馬已經全員激憤，個個嘶聲大吼。

趙顯站在小皇帝身後不遠處，瞇著眼睛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轉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蕭子俊，呵呵一笑：“蕭都統，這都是你教給陛下的？”

蕭子俊面無表情：“聖天子生而神明，自然用不著卑職一介武夫去教。”

“狗屁。”

趙顯翻了個白眼，低聲道：“哪家聖天子會出面，參與僅僅五萬人出征的誓師大會？”

趙顯這話說的不錯，一般來說除了那種大規模國戰，或者說天子親征，否則皇帝一般出面參與這種誓師大會。

比如說趙睿就很少出面參與這種誓師大會。

當然，那種開國的武夫皇帝例外。

蕭子俊仍舊面無表情，低聲道：“聖天子行事，我等為臣的，豈敢妄自揣摩？”

趙顯幽幽的看了一眼這位面色嚴肅的國舅爺，默默的轉過臉去。

跟這廝沒有辦法聊天了。

趙顯心裏暗暗吐槽，這小王八蛋是個雞毛的聖天子，他在老子家裏勾搭女學生的時候——

算了，不提了……

小皇帝說了幾句話之後，額頭上已經盡是汗水，他伸手擦了擦汗，就帶著大內官重新回到了趙顯等人身邊，對著趙顯擠了擠眼睛之後，從李懷手裏接過一道聖旨，咳嗽了一聲說道：“肅親王趙宗顯，接旨。”

趙顯眉頭一皺，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是這個當頭，自然由不得他反抗，當即就要單膝下跪。

趙壽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先帝曾經許皇叔劍履入朝，禦前不拜，皇叔就莫要下跪了。”

趙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跪下去，只是抱了抱拳：“謝陛下。”

趙壽嘿嘿一笑，頗有些費力的捧著手中金鑲玉的聖旨，聲音清脆的說道：“今大啟西陲不穩，蠻楚來犯，殊為可恨，只恨朕年齒尚幼，不能親自臨陣殺敵，肅王叔身為朝堂肱骨，又是趙氏皇親，當為國出力，代朕親征，今封肅王叔為西陲總督，總攬西陲大小軍政，假節鉞，三品以下，皇叔可以先斬後奏！”

說完這番話，小皇帝把這道聖旨一把塞在趙顯手裏。

趙顯神色不善。

這道聖旨看起來極盡榮寵，但是實際上的內容跟先帝發給他的那道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唯一不同的，也就是那個假節鉞。

假節鉞，意味著代行天子事，意思是趙顯這趟西去，是代天子親征。

原先趙顯西陲總督的身份是先帝親封的，不管是小皇帝，政事堂還是蕭太後，都無法抹去他這個身份，但是如果這個身份變成了小皇帝封的，哪怕自己假節鉞，小皇帝再來一道罷免的聖旨，政事堂加個印，那趙顯行動起來就要拘束不少。

更為誅心的是，小皇帝這道聖旨，被五萬人看在眼裏，而先帝的那道聖旨，卻幾乎無人知曉，哪天小皇帝矢口否認先帝聖旨，趙顯甚至沒有辦法反制！

這種招數絕不是趙壽這種小孩子還有蕭太後那個婦人能夠想的出來的，必然是陳靜之那些人出的主意！

何其可惡！

何其惡心！

想到這裏，趙顯面無表情，彎腰接過了這道暗藏心機的聖旨。

“謝陛下，臣必不負陛下所望，痛擊蠻楚。”

小皇帝有模有樣的點了點頭，從大內官李懷手裏接過一柄金質銅身，通體的黃燦燦的斧鉞，這斧鉞上鑲金帶玉，裝飾華美的同時也頗為沈重，小家夥年紀還小，拿在手上顫巍巍的很是吃力。

節鉞意味著天子之權，按照禮制，應該由天子高舉過頂，代表著自己受命於天，然後再轉授給受節鉞的臣子，由臣子跪接。

趙壽咬著牙，用力把這柄節鉞高舉過頭頂，然後對著趙顯顫聲說道。

“肅王叔，接節鉞。”

此時他聲音顫抖，顯然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

趙顯站在原地不動，瞇著眼睛看向趙壽，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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